“我觉得，低价旅行团，甚至零团费的旅行团，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。”旅游业经营者陈勇说，“就算是洪水猛兽，也不是我们放出来的。是畸形市场和游客不切实际的愿望一起催生出来的”。
两轮低价竞争“导游都是带着任务来的”
即使那些号称“豪华游”的团，有时仍然是低价团。“游客给内地旅行社交的团费，可能几百甚至两三千，但是内地旅行社收完客人发去香港时，这个钱可能不给香港地接社。所以到了香港还是零团费。”
业内人士直言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旅游行业的过度竞争。
由游客出发地的旅行社组织客源，那么同一个城市的各旅行社之间就会有激烈竞争。为了成功抢到客源，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降低报价，“反正把人弄来了再说，有人就有钱赚”，甚至游客交的钱，只够甚至不够交通成本也会先接下来，“每个游客交的几百数千元团费都先归旅行社支配，因为他首先要保住成本”。
而这时手中掌握一定客源的旅行社，在面对旅游目的地的众多旅行社（地接社）时，又成了香饽饽。各个地接社为了拿到客源，也只能互相降低报价，甚至是“负报价”，即不仅不向游客出发地的旅行社要钱，反而倒贴给每位游客几百元“人头费”。“这是一个恶性循环，游客出发地的旅行社为了弥补自己揽客阶段的亏损或者赚钱，往往会选择倒贴额度最高的地接社”。
通过两轮竞争，游客的旅游成本被转嫁到了地接社的身上。也就是说，游客还未出门，地接社可能已经处于亏损状态，再加上游客在旅游地的吃住行费用，地接社亏损进一步加剧。
“羊毛只能出在羊身上。地接社付出的成本最终会被转嫁回游客头上，其方法就是带游客去与有回扣协议的商铺强制消费。地接社、导游、司机包括“影子团员”的收入都来源于此。这也是目前“零负团费”旅游团的基本模式。
陈勇说，业内称低价团为“坑”：“这个‘坑’是很深的，你想，你在旅游地的吃、住、门票，都没给人家钱，所以导游都是带着任务来的。”
“咱们拿这回出事的香港团举例，你想300元去香港玩一圈，还舒服随心不用购物，那可能吗？”陈勇扳着手指算，“从西安过去，单程机票按600元，住按一人一晚100元，吃按一天40元，再加上一些门票之类的杂项，我把成本压到最低也得2000元一个人。”
当华商报记者质疑，类似的吃住价位在香港很难实现时，他嗤笑道，“那你以为那种鸽子间和吃不饱的烂团餐是咋来的？”说着他话锋一转，“我把标准这么压，也得2000元，你说你信300元能去一趟玩几天，你不是自己找不痛快？”
就在东北游客苗某横死香港的同时，依然有大量游客以低价团员的身份进入香港，遭遇不快。
一位资深导游告诉华商报记者，他的团员在香港吃住，实际上全都靠“赞助商”直接赞助，“但我们得去购物，店铺也可以赚到钱，导游说这样叫双赢局面。本来是为了省钱而选了低价游，可是最终该花的钱还得花，甚至比原来更多，甚至成了高价游。”导游所说的赞助商，其实就是地接社。
真正要捡便宜得在成本合理的前提下算账
辛淑是西安一家市场份额占比不小的民营旅行社的大老板，她很明确地表示，“我其实很烦低价团，并不愿意做，关键是利润不可控。”
据辛淑说，低价团甚至零团费，最早就是深圳那边玩起来的，“就是给港澳深广珠定制的。赌游客去了一定会购物。10个人里7个人买了就是赚，10个团里7个团买够量就是赚。”
“早先仗着特区往来不便、通讯也不畅、举报曝光途径也不畅，这一套挺能玩得转。买了就买了，你也不可能找去。况且，不可否认，人们去那边是有购物需求。”辛淑说，香港游近年火过一个高峰，但最近几年一直是降的。
近年随着社交平台、自媒体等曝光途径的发展，似乎旅游、尤其低价游，遭遇冲突的情况多了起来。
“我觉得，脾气不好、个性强的，就吃不了这碗饭。”安徽姑娘刘晓青在西安做导游已经7年。“这工作本就辛苦，跑短途一天就补助一二百元，远一点或者出境，能高一些，但都是没底薪的。如果摊上低价团，甚至补助都没有。所谓购物的‘回扣’，其实一般也就3-5。都要吃饭，你说能没压力？”
吕悠悠说，游客报了低价团，导游其实很被动，不引导购物自己就喝西北风，引导就可能产生纠纷。“我一天上班一多半时间，都在为这种事打长途电话，安抚投诉的游客，安抚跟团领队或者地接社的导游。就怕矛盾激化出事。”
实际上2013年实施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》早已明令禁止“零负团费”的超低价组团现象。然而，从层出不穷的案例看，目前旅游市场中的低价甚至零负团费、靠强迫购物追逐利润的旅游产品仍难以根除。
近日，国家旅游局发布《关于打击组织“不合理低价游”的意见》，首次以文件形式定义了什么叫“不合理低价游”，根据意见，旅行社提供的旅游产品价格，低于当地旅游部门的诚信旅游指导价30以上的，即属于“不合理低价游”。
“我很烦低价团，因为利润不可控，风险也越来越大。但我也没办法，我不做，别人一样做。我打开门做生意，总不能把客往出赶吧？”
陈勇说，真正要捡便宜，得在成本合理的前提下算账。“比如前阵子我爸妈去泰国，我就给报的低价团。800元包机票住宿，1500元自费项目，别的不要求。我一算，按当时的价位人家有赚。就放心让他们去了。回来说玩挺好，也没强制消费什么的。”
业内叫好新规：游客花该花的，旅行社赚该赚的
针对“不合理低价游”导致旅游纠纷频发甚至暴力冲突，国家旅游局10月25日明确：包括旅游者在内，非法“不合理低价游”的买卖双方均须承担法律责任。
业内人士均承认，近年来，“不合理低价游”导致旅游纠纷频发，甚至引发暴力冲突，使游客人身安全遭受伤害，进而产生社会不满。“要说我们有责任，我坦诚，有。我也支持对违规的旅行社和破坏市场的经营行为，必须依法严惩。”旅行社老板辛淑说，“但舆论也必须换位思考，清醒承认，‘不合理低价游’之所以有市场，与一些游客的热衷有很大关系。”
辛淑说，除了极少数黑旅行社敢欺诈揽客，绝大部分低价团在游客报名入团时就明确表示是购物团，并区别以“品质团”、“纯玩团”。“没人会强制你选什么，你选这个前最好有心理准备。”
Edison是个西安小伙，留学海外多国回来，打算创业做“定制自由行”。“虽然旅游不是什么新行业，但我觉得挺朝阳。现在国人有钱了，毕竟出去玩，开眼界是一方面，购物也有需求，但整体的感受相信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。”
Edison认为，旅游要良性发展，参与者必然都要求相应的获得，但前提是对等的付出。他想创立一家以移动互联为传播营销平台的企业，就是提倡回归旅游本质，重视体验；而他试图整合资源，以降低成本的方式带更多游客“去远方”。
“都吐槽旅游，我觉得这样挺好。游客希望价钱越低越好，国家现在说你报了低价游也有责任，这样最好，游客花应该花的钱，旅行社赚应该赚的钱，皆大欢喜。”吕悠悠说。（应采访对象要求，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）
